貓可能是人類之外,在靈異故事中出場率最高的動物了。
我國東北,準確地說是哈爾濱地區,長年流傳著貓臉老太太的都市傳說。據說是一位老太太買菜回家時死在路邊,旁邊碰巧有只貓路過,于是老太太詐尸,半邊臉變成了貓臉。她會隱藏在各種你最不想她出現的地方——車棚的陰影里、夜半的窗外、沒有人的樓道中——然后突然出現,把小孩抓住剖開肚子吃掉。
上世紀八九十年代,這個粗糙無比的靈異故事在哈爾濱周邊引起過巨大的恐慌。這全得怪貓,如果老太太倒地后路過了一只黃鼠狼,這就只是個老掉牙的黃大仙傳說而已。
貓的神通廣大,差不多已經成為一種常識:貓能破陰陽兩界,看到靈魂,貓有九條命,貓會給主人替死……現代都市傳說有個固定橋段:主角在遇到靈異事件前,總要遇上一只貓,盯著主角要去的地方猛看;而故事的最后,如果主角有幸活了下來,多半是這貓主動獻身為他替了命。
追溯到更早,女巫和黑貓的綁定關系,已經在中世紀有了慘痛的證明。在西歐獵殺女巫的風潮最盛時,一只黑貓在哪位女性的屋子邊上逗留或是叫了一聲,就可能為屋主引來殺身之禍。
所以為什么是貓?這種動物明明相當符合人類的審美,為什么人類卻總是把種種不甚友好的念想加諸于它?
按照慣例,我要在這里高屋建瓴地說一句很厲害的話,以顯得自己對這個問題真的很了解:文化是一種構建產物,而人是社會性動物。
或者換句人話:我們之所以會對貓產生諸多一致的聯想,是因為其他人——父母、朋友、報紙、故事書——就是這么告訴我們的。而其他人之所以這么說,又是因為他們的父母、朋友……關于貓的文化就是這樣一代一代流傳下來的。
那么到底是誰最先把貓和靈異聯系到了一起?只能說,這位始作俑者比大部分人以為的要早得多。
先說說國內。一般認為,漢朝時貓已經進入中國人的生活(漢墓中就發現過貓骨),最開始只被當做捕鼠的工具,勉強算是吉祥物。但短短兩三百年后的隋朝,貓的形象就發生了徹底的轉變。
公元598年春天,隋文帝的皇后獨孤伽羅突然生病,重臣楊素的妻子正巧也在同一時間生病了。家人請醫生診斷,診斷結果清清楚楚:是貓鬼病。
貓鬼病,又叫貓鬼蠱,是巫術中的動物蠱。普通的蠱毒用的是毒蟲,而動物蠱用動物,貓鬼,就是巫師讓鬼物附著到貓身上,以此去害人。
大概是這樣
隋文帝當然不信,又讓左仆射、大理正等官員進一步調查。結果他們真的在最可疑的人家中發現了證據:獨孤皇后同父異母的弟弟獨孤陀,家中有位奴婢出來自首,說自己就是操縱貓鬼的巫師。有天獨孤陀找妻子要錢買酒喝,妻子不想給,于是他希望這位巫師奴婢出去搞點錢花花(《隋書》記載“可令貓鬼向越公家,使我足錢也”)。
誰最有錢呢?楊素。于是貓鬼就去了楊素家,搞到錢后,獨孤陀貪得無厭,膽大包天,又指使貓鬼去皇宮搞錢。獨孤皇后和楊素的妻子哪里受得了這么兇殘的蠱術,就都得了貓鬼病。這位奴婢還表示自己召喚貓鬼用的是一盆香粥(《隋書》載“阿尼于是夜中置香粥一盆”)。
哪只小貓不喜歡喝粥呢?
這下好了,人證、物證、犯罪動機一應俱全。隋文帝震怒,賜死獨孤陀夫妻,后來改判貶獨孤陀為民,其妻子為尼姑。
這宗案件的影響極為惡劣。在此之前,民間已經有“訟其母為人貓鬼所殺”的訴訟案件,但并未被官方取信。此案后,被認為操縱貓鬼者不僅被追溯了死刑,官方還為此制定了法律(“詔畜貓鬼蠱毒、厭魅野道之家,投于四裔”),對使用貓鬼者處以流放邊疆的刑罰。
在此之后,隋朝的民間發生了相互誣告貓鬼的重大社會事件,據《太平廣記》,首都和地方共有數千家被此事牽累而遭到誅殺。
唐朝建立后,沿襲了隋制,立法處蓄養貓鬼者絞刑,知情不報者流放三千里。
在中國,貓就此和靈異事物聯系到了一起。即使后來貓鬼被認為是無稽之談,人們還是覺得貓和靈異有關,《貓苑》《貓乘》等古籍都大量記載了涉及貓的奇談怪事:有貓拜月成精,還有貓化形吸男女精氣(咦?),甚至還有貓銜金報主的恩仇故事。
在國外,貓變成靈異動物要更早一些。
古埃及人出了名的喜歡貓。埃及神話中,貓神芭絲特是太陽神拉的捍衛者,后來又成了家庭的守護神,還掌管懷孕和分娩,也被認為能防止傳染病。
古埃及版本的貓臉老太太
貓因此在古埃及人的文化生活中占據了重要地位。在開羅附近的古墓中,考古學家發現了一大批被木乃伊化的貓。至于金字塔壁畫中的貓符號以及陪葬品中的貓塑像,更是數不勝數。
但古埃及人對現代文明的貢獻是獵奇性質的,貓真正在全世界范圍都和靈異扯上關系,還是得歸功于天主教會。
和隋文帝認證了貓鬼一樣,在歐洲,黑貓和女巫的綁定,也是由統治階級——天主教會——認證的。
1233年6月,教皇格里高利九世寫了一封判決信《羅馬之聲》(Vox in Rama)(可以理解為教會的司法解釋文件),指責當時盛行于德國地區的路西法異端。在信中,教皇這么描述異端的聚會:“聚會的高潮是供奉一座黑貓塑像,這座塑像會變活,豎著尾巴倒退著走在人群中,而異端們跪在地上親吻貓的臀部。”
20多年后,著名神學家阿奎那在其著作《論公教信仰真理駁異教徒大全》中沿用了這種說法,他進一步認為法國的卡特里教派(Catharism)的名字就來源于貓(Cat),這些異端親吻黑貓屁股代表對撒旦的效忠。
據傳卡特里派崇拜貓的儀式
對女巫和黑貓的審判從歐洲流傳到美洲,直到19世紀,還有人指控婦女利用黑貓的血治愈患有狼人病的孩子。
伴隨著女巫審判的是大規模屠貓事件
從今天的角度來看,這些事當然都是荒唐可笑的。在歷史的字里行間,我們看不到什么貓鬼或者黑貓惡魔,只能看到人類的恐懼。
但話又說會來,為什么是貓,而不是其他動物,來承擔這種恐懼?
有不少說法,比如說貓喜歡夜行,容易嚇人一跳;再比如貓服從性差,讓人類有被背叛的感覺。
這些說法更像是馬后炮性質的事后闡釋,一個最本質,也最直接的原因是:在人類漫長的歷史中,只有貓和狗兩種動物,不是以食材,而是以工具獸的身份,頻頻出現在人類的生活中。人們要寄托自己的幻想,也只能選擇這兩種動物。
但狗能看家護院,能幫助人類狩獵,與人類的關系從古至今都比較和諧。相比之下,貓的作用要小得多:只能捕鼠。在鄉下,農民們或許還要依靠貓,可人類逐漸城市化之后,捕鼠這一功能被邊緣化,城市居民大多數時候只能感受到貓的壞處——最嚴重的就是叫春擾民,偏偏人們還不能像抓住亂叫的狗一樣,輕松抓住貓。
實際上,關于貓的種種靈異故事,總是從大城市中開始流傳。西歐參與屠貓的,除了狂熱的教徒,大都是一些城市工人,著名的文化史作品《屠貓狂歡》就是以18世紀法國印刷工人的屠貓儀式為引子的。在中國,關于貓的靈異故事也總是發生在城市中,《貓苑》中的大部分故事都發生在城市知識分子、官員身上。
可能農民們眼里只有糧食,看不到貓的靈異吧。
不過,如果你覺得這些解釋還不能說服你,也可以試試親自化身為貓,看看貓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。
我們之前多次報道過的JRPG風格手游《另一個伊甸 穿越時空的貓》上線了新的玩法:“穿越地盤的貓”。
現在,在游戲的地圖各處,有一百多只貓可以互動并登記到圖鑒中,還可以帶在身邊陪玩家一起旅行。不僅如此,玩家可以轉變為貓形態,與其他貓社交,發現只有貓能找到的隱藏道路,甚至是用貓素材制作貓裝備,完成獨屬于貓的任務。
貓到底有多靈異?你可以用貓眼自己看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