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看了民航總醫院急診室女醫生楊文被殘忍殺害殺的視頻,兩分多鐘,震驚,不忍看第二遍。
很痛心,要忍著這種感覺寫字也是很難。
這個兇手,是一位95歲病人的兒子。一段文字(由多個渠道表示來自楊文醫生急診科同事),介紹了背景:
“患者95歲老年女性,腦梗塞后遺癥,長期臥床鼻飼營養,生活質量不高。12月4號楊文醫生首診的,病人來時嘔吐、納差、意識不清,家屬簽字拒絕一切檢查,僅要求輸點液,但是輸液后病情無改善好轉,幾個家屬就認定是楊文醫生輸液給輸壞了。之后我們努力說服家屬同意檢查,證實病情本就不樂觀,老太太全身重癥感染(胃腸道、泌尿系、肺部)并伴有心衰、心肌損傷,加上基礎病多、高齡、自身免疫功能低下,治療效果不好預后差是肯定的。我們和家屬交代病情,完全沒辦法溝通。”
“他們一家子不接受疾病不接受死亡,每天都會因為一點點的病情變化而懷疑我們的用藥,不停的吵鬧、辱罵、威脅,我們建議病人轉院,建議家屬走醫療鑒定,都不同意。他們就在搶救室天天跟我們干架,小兒子尤其極端和情緒化,總說老太太死了,我們誰都別想活。半個多月,我們上班都是忍氣吞聲、膽戰心驚。”
我想請大家注意重點:一家子不接受疾病不接受死亡,老太太死了,你們誰都別想活。
也在本月,12月3日,湖南省衡山縣,一位鄉村醫生,周某,提醒村里一個50歲的人,汪某孝,要定時進行身體檢查。但是,汪某孝卻認為,村醫檢查拍照會讓人身體變差,所以一直很反感每月一次的體檢,他拿起椅子砸向了村醫的頭,砸倒后,又拿起磚頭砸,直到砸死。
衡山公安很快就把這個犯罪嫌疑人(其實不算人了)抓獲了,他也供認不諱。而這位村醫呢,平日為人和善,周邊四鄰有個頭疼腦熱小毛病的都是第一時間請她診治,在村民中的口碑很高。
衡山公安公布的犯罪嫌疑人照片,被抓捕后他供認不諱
最基層的村醫、首都民航總醫院急診醫生,這兩個同月發生的案例,有一個共同特點:兇手愚昧、偏執,無法溝通。
殺害楊文醫生的55歲“兒子”,在清晨的值班室,一刀一刀地割喉;殺害村醫的汪某孝一下下地砸頭。一個說是為了自己95歲母親,一個名字里有一個孝字,其實,他們都不是為了別人,只是因為自己獸性發作。
我注意到,有一些醫學大學生看到視頻后,在公眾場合失控了:我再也不學醫了,我不救人了。
希望這只是一時失控,因為,即便放棄了學醫之路,也不意味著可以避開這些人中獸類。
比如,如果您放棄學醫,而去當老師。那么,可能會注意到這個案件:10月25日,四川仁壽城北實驗中學,初三學生顏某在教室里用磚頭從背后偷襲班主任老師,猛砸頭部,不斷砸,砸到老師昏死過去。班級里很多學生勇敢地上前阻止,幫助老師,但這個顏某,即便被困住了,還想伺機毆打老師。在被警方帶走的時候,還放狠話說,就要把老師弄死。
這個班主任犯了什么錯嗎?其實就是顏某在學校里違規騎車被巡邏隊發現后報告給班主任,班主任按照校規對他進行了正常規勸教育。
這是老師。
還比如,如果您放棄當老師,而去當法官。那么,您也許會聽說這個新聞:廣西陸川縣法院退休法官傅明生被67歲的龍建才持刀殺害,也是繞到身后捅脖子。龍建才還擰開了傅家的煤氣閥門,準備殺人全家。龍建才在案發現場被捕,警方執法儀記錄下的畫面里,龍建才操著含混的方言恨恨地說:“他判我離婚!”
那是22年前的判決。當時,龍建才賭博,并對有殘疾的妻子虐待家暴,妻子起訴離婚,調解不成后,判決離婚。
被害退休法官傅明生一家
又或者,您放棄當法官,而去做一個媒體人。寫文章,總沒事了吧?不,我就是一個寫文章的人,但我告訴您,就曾經有那么一個人,帶著槍到北京來找我“要個說法”。
如果您這些都不想做,就做一個農民。那么,您可能注意到,呦呦鹿鳴《追兇姐妹》里,那位因為放水而被殺豬刀無辜砍殺二十年找不到兇手的農民張國恒。
沒錯,除了暴力傷醫,還有暴力傷師、傷警、傷法、傷記、傷農……
我想要說的,是之前在呦呦鹿鳴《惡徒底氣定律》一文中的一段:人群中,有一小撮隨時準備吃人的人,這些作惡多端的惡棍,很少會有真正的悔意,相反,他們往往在各種情況下,都擁有十足的底氣,作的惡越大,越有底氣。
最讓我印象深刻的,是一張圖片,來自湖南某縣:當年,當地因為某個震動全國的風波,發生人吃人的悲劇,一個老師在學校里被人剖了炒了心肝吃,事后多年,幸存者返回那里,找到了當事人,但是當事人不僅毫無悔意,反而一只腳翹在木凳上,質問來訪者為何這么多年逃到外面賺了錢不分給鄉親。
正常人類與獸類之間的斗爭,從來就不會因為“歲月靜好”而停息片刻。
與其說,楊文醫生被殺事件,是新一輪的醫患沖突,不如說,這是漫長歷史長河中,披著人皮的惡棍對正常人類的持續糾纏。而我們真正憤怒的,是他們對于正常醫療秩序、公共秩序的破壞,是對人類向善的理念的破壞。
回到楊文案例,她的同事還有一段感慨:“兩個小時后,當我僥幸躲過屠刀,接手搶救室工作時。楊文醫生就在我身旁,被冰冷的搶救著,她的熱血還灑滿了一地,空氣中都是血的腥味,我經歷過無數次慘烈的搶救,但這一次大腦完全空白了。兇手的其他家屬冷眼旁觀看著我們的慌亂、無措、難過。直到昨天晚上,我還要繼續給兇手的媽媽提供醫療服務,還不能對其他家屬感情用事。因為病人死了家屬不滿了,輿論會說我們發泄情緒在無辜的患者身上。為了輿論,要讓老太太好好地活,調集一切醫療資源,她成了‘英雄的母親’,活好了,反過來打我們的臉,說你們早干嘛去了。”
兇手家屬的“冷眼旁觀”是意料之中的,這正是他們的邏輯。他們的基因里,缺乏最基本的同理心。他們感知不到別人的痛苦。
我們要怎么做?以德報德,以直抱怨。
對于挑戰正常社會公序良俗的這類兇手,重拳打擊,嚴懲不貸。最重要的,是杜絕選擇性執法。當惡棍們知道有惡必究,他們才會收斂。
對于楊文這樣犧牲的醫生,我們應給與足夠的尊嚴、紀念和撫恤,因為她是在履行公共職責的時候犧牲的。對于楊文的同事,以及其他類似行業的朋友,我們應鼓勵時常進行極端狀態演習,防止萬一,提高對暴力的警惕。
公益界如能組建相應的基金,對受害者家屬隨時施以援手,那就更好了。與其說我們是在幫助他們,不如說,我們是在幫助我們自己,因為誰也無法保證,我們不會成為下一個楊文。